魏之庭哭了好久好久,久到成岚都在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水做的,几经百转千回,终于鼓起勇气,正当他要伸手摸上男孩抖颤的肩膀时,魏之庭猛然擡头抹抹眼泪,随即讪讪一笑。
「……叔叔,抱歉,我不会再哭了。」男孩扯着苦涩的微笑,随手用衣袖抹抹满脸鼻涕,随即起身走到书房。
「小庭。」
成岚艰涩地开口,但话音未落,只听房门「卡哒」一声上了锁,只剩他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
……什么呀,你这个臭小鬼,把别人的情绪搅得乱七八糟,就这么拒绝对话了,到底在对不起什么呀……?!
怀里的药包散发着复杂又令人反胃的药气,成岚眉头紧拧,烦躁地将这些药物随手往置物柜上一扔,睡意全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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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之庭躺在沙发上一夜无眠,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窗外,天刚蒙蒙亮便听见开门的声响,接着一阵窸窣,是成岚出门去医院拆线了。
待电子门锁的滴滴声响起,他神情恍惚地从沙发坐起,行尸走肉般的汲着拖鞋,慢悠悠地推开房门。他走到成岚房前,轻轻一推,果然还是一样的毫无防备从不上锁。
他小心翼翼地入内,环顾四周,房间的布置跟色调反映了主人的喜好,非黑即白的极简风,没有多余的摆饰,所有东西都是必备品。
他慢悠悠地坐上成岚的床,细细摸着留有余温的枕头,鬼使神差地将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嗅了一口。
薄荷洗发乳,以雪松为基调的木质香氛,他仔细地嗅了又嗅,除此之外,睡莲信息素的香气他丝毫嗅闻不到。
果然呢,毕竟他就是个beta,自始至终,都无法真正拥有这个温柔的男人。
他拥着叔叔的枕头,哭了一夜肿胀不已的眼睛居然又不受控地掉泪了。
他视线一偏,发现叔叔衣柜里好像没阖紧,他抹抹眼泪上前一看,是个偌大的纸箱,里面放着个被层层包裹的东西,看上去格外宝贝,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魏之庭按捺不住好奇心,见四下无人,还是偷偷拆封了。
他小心翼翼撕开保护纸,一层层的剥开,看到置于其中的宝贝,不禁愣了──那是他替叔叔做的掌心捧月的灯。
忘了吧
从细心包裹收藏的状态,不难想见叔叔有多宝贝这盏灯。
想到叔叔曾经饱含爱意的层层包裹他做的礼物,魏之庭的心就阵阵抽痛,眼泪更汹涌了。
不知为何,他猛然想起一个陈旧的记忆,叔叔坐在浴缸里泡澡,热气氤氲而上,他看不清楚叔叔俊秀的五官,却能清楚感知叔叔此刻非常忧伤。
「一开始就不记得,是不是更轻松了?」
叔叔突然冒出这句不知所云的话,随即哈哈笑了几声,干涩的笑声回荡在空荡的浴室里,比窗外的凄风苦雨还要悲凉。
他当时没闹明白叔叔的意思,可现如今他霎时了然──尘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被爱人遗忘。
他注视着那盏当时倾尽心力跟爱意铸模而成的捧月雕塑,忽然觉得讽刺无比,他咬咬牙,举起台灯狠狠地砸向地面。「匡当」一声清脆的巨响,陶瓷四分五裂,一地雪白的残片,宛若破碎的月光。
……还是忘得一干二净更好吧。
魏之庭恍惚的想,掏出手机传了封讯息,接着又机械式的拿来扫除工具,细心地将地上残片整理干净,还怕有残留的碎屑,拿着肥皂将地板细细抹了一遍,确定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残留,他才直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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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岚回医院拆线,伤口复原得很好,但蜈蚣似的伤疤横在他手臂,看上去怵目惊心。
「如果很在意这道疤,可以预约医美手术。」查觉到他的目光,医生递上医美外科的门诊名片,还贴心的别开视线。
成岚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得尬笑着接过。
……伤口好得挺快啊,这样那小子就没留下来的借口了……
他淡淡的想,过了几秒才惊觉自己这念头似乎是依依不舍,吓得他连忙放下袖子,对医生闷声道谢后便快速离开诊间。
从医院回来后便站在家门前,犹豫许久,还是不知道该不该扭开门把。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魏之庭,特别是小孩昨天的眼泪让他手足无措……啊,这都甚么事啊……
在他犹豫时,突然听见乒乓作响,思及小孩猫似的轻手轻脚,这大动作着实异常,想到魏之庭多次差点烧了厨房,他眉心一跳,连忙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以为的浓烟密布,而是整洁到令他不可置信的客厅。
「叔叔,你回来了。」站在客厅中央的魏之庭回眸一笑,看上去脸色憔悴,眼睛也是肿的,显得那勉强扯出的笑脸更加可怜。
他还没开口,男孩旋即别开视线,像是逃避与他对视。
──这小子怎么搞的??
成岚困惑之际,这才发现玄关处放了一个大行李箱跟几个旅行袋,那是魏之庭带来的东西。
「你要上哪儿去?」他问。
「叔叔不是说了吗,我只能留三天。」男孩勉强地笑着,随即垂下视线,「我要去法国了──小嘉舅舅说,他的朋友参与一个修复旧教堂的计划,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答应了。」
「欸?你要去法国……那大学呢……」
成岚说不上为什么,居然涌生了强烈的不舍,可思来想去只能硬挤出这句冠冕堂皇的借口。
「喔,大学啊,舅舅说全听我的意思。我打算先休学一年,去国外见见世面,希孟舅舅也全力支持。」男孩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