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帮关中的道士,和皇家关系比较密切,毕竟坐上了那至高之位的人对长生之道总有些追求。不过天衍宗香火不盛,比起禅宗和真武教这一南一北的两大宗差远了。而且他们讲求出世修行,不该与人结怨。”
“确实,以那道人的实力,杀我轻而易举。”
白笙看着胡往之怀中那杆长枪,思索片刻道:“说说你知道的吧,比如你自己的身世,或者你的那位义父,你了解多少?”
言语勾起了儿时的回忆,胡往之斟酌许久方才开口。
一字一句仿佛往事历历在目。
从儿时的经历,讲到习武的初衷。
从对义父的依靠,逐渐变作憧憬。
但对于自己的身世和义父的过往,他却全然不知。
白笙又问道:“这杆枪是你义父的?我看你与轩儿切磋时没使这玩意儿。”
“恩,他不肯教,只让我学刀,练的也是他自己改过的拳法。。。。。。追杀那位姑娘时心急,没带装具,背着明晃晃的刀在路上太显眼,就找个当铺给当了。”
主要是那刀自己是平威镖局的,刀面上都有署名,胡往之起初是想要杀人偿命,不想把他们也牵扯进来。
白笙接过长枪,仔细的端详一番后叹道:“他确实不能教你使枪,不然日后你闯出名头,麻烦只会更大。”
“前辈这是何意?”
“玄铁白缨,它的主人该是正观元年领了「宣武军」都尉之职的「千钧枪」——钟丘山,当年洛川侯胡开与秦王李贞相约共击前武朝洛阳旧都时,拿下崤关,攻陷洛阳。这两战,皆是由他先登。”
胡往之心下一惊。
他读过史,先登、陷阵、斩将、搴旗,这每一项都是能够封候拜将,载入史册的大功。
可义父怎会落魄成一个走单镖的镖师?
而白笙追忆往事不免神往,可最后落在他脸上流露出的却是惋惜之情。
“奈何正观六年的叛乱结束,整个「宣武军」都被彻底打散,可怜了那些数代恩养的军户,十之八九都被贬去了偏远之地。”
胡往之茫然道:“他从未对我提起过这些。”
“他当然不愿与你诉说,因为当年的那场叛乱危及都城,这里面就有他的一份‘功劳’。”
胡往之惊愕地看着白笙,方才那句话在他那一片空白的脑袋回荡,让他止不住地摇头。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此刻他的脑海里不停回想起当初义父传授武艺的话:
【往之,授你武艺,义父要先与你约法三章:
「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强不犯弱,众不暴寡」;
「明己守身,不辱大义」。
你读过书,这些道理都该听过,但如今你年岁未长,义父也强求不得,只求你时刻铭记,将来遇上事,你自会体会其中的道理。
前两条平日里你或许会犯,可知过改过尚可挽回,但最后这条绝不能犯!
人这一辈子要是错一次,就再难回头了。
民不可欺,国不可负。你我四海漂泊,虽无小家,但仍有国。】
白笙见少年如此激愤,却只是平静地念出了一段话。
“「正观四年,春,魏王于河北举兵,号十万之众,渡河直逼洛都。「宣武军」都尉钟丘山麾下兵士里应外合,弃守崤关。洛都震动,幸得秦王率部于洛水大破敌军,历时三年,叛乱乃平。」——这是《大同年纪》的原文。”
“不可能!《大同年纪》我都看过,根本没有这段!”
“官府行的《大同年纪》里对于当年的魏王之乱讳莫如深,但我这白鹿城中可是留有史籍原本的。”
胡往之双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可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只能双眼噙着泪水,口中呢喃着「不可能」三个字。
“可惜,当时我年少,仍随父亲潜修,能做的也只是领江湖之众,协助保卫前线后勤而已,其中始末未曾了解过。可这史书上不过只是冰冷的文字?你自幼伴他左右,他如何为人处世,你心里最清楚。”
“当然清楚!”
仅仅四字,胡往之喊得歇斯底里,身形起伏间红了眼眶。
这一声喊出口,白笙知道:火候到了。
他开口,只轻描淡写地反问了一句:“那他若知你今日模样,不知该作何感想?”
而胡往之渐渐平静了下来,看着院中水池倒映着的明月,双眼也渐渐找到了神采。
但心口骤然剧痛,整个人身上不断向外散着寒气,不出一句话的功夫,他便没了意识。
“嘶~~~见鬼了!季轩,去药庐!”
白笙向胡往之身上伸手一试,不禁吸了口凉气,冲着院外喊道,而后提起他便向着阁中药庐所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