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蕊不待他招呼,咕咚喝干,笑得火热,“只此一杯,还请听贱妾抚琴。”坐离了拓拨烈,古琴平整地搁在房内备着的琴架上,玉手轻拨,弦音响起。
傅轻寒警戒地靠着窗,这个女子这般妩媚,大概是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像自己这么没有情趣,别人估计看都懒看一眼。却不知她怎么到了这里,飞红楼的花魁绝不会无缘无故来醉翁楼献艺,想到上次她舞剑时醉翁之意不在酒,难道此次的来意跟自己有关?可她没道理知道自己出了宫,而且在醉翁楼。
胡思乱想着,完颜君浩还没来,她实在坐不住了,想站起来,又怕对蔓蕊的弹奏无礼,百般思量间,曲声戛然而止。
“好琴!”拓拨烈大叫,鼓掌声极为震响,她若不赞一声倒显得小气了,只得也轻轻拍了下手,正想将离去的话说出口,蔓蕊冲她走来,“宛姑娘,贱妾只是青楼女子,胡乱弹唱。你是大家闺秀,想必这琴音之道比我谙熟,不妨弹上一曲,让贱妾听一听正派的琴声,洗洗耳如何?”
她说得客气,称自己为大家闺秀,显然不知道她的身份,淡淡一笑,“我的琴声怎敢与姑娘相媲美?差得远了。”她急着要去。
“姑娘若是看不起小女子,便也作罢,我们这些青楼中人,本也不干净。”蔓蕊叹气,将琴收在怀里。
这句不干净刺痛了傅轻寒的心,启齿道:“花魁何必自轻自贱,英雄尚不问出身,青楼出身又如何卑微了?我娘也出身烟花,我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干净。”
“原来宛姑娘的娘亲与我是同行。”蔓蕊掩嘴而笑,听不出有没有在讽刺。
“这个我可以证实。”拓拨烈举起双手,傅轻寒白了他一眼,冲蔓蕊道:“既然姑娘说我不弹琴便是瞧你不起,那只能献一回丑了。”接过她怀里的古琴,屏息凝声,调准弦调,已经想好要弹的曲子。
轻拨弦,缓泻音,旧时乐声重回,她忘却眼前事,清喉慢歌:
君王嫌妾妒,闭妾在长门。舞袖垂新宠,愁眉结旧恩。
绿钱生履迹,红粉湿啼痕。羞被桃花笑,看春独不言……
翻奏旧曲,她的情沉得更深,只因切切体会了冷宫之幽、抛弃之痛,动情处,泪光盈盈,终是悬在眼里,未曾落下。
似相识,柔情为谁(十)
似相识,柔情为谁(十)
似相识,柔情为谁(十)
拓拨烈怔怔地听着,直到曲终,也忘了叫好。真正动情的乐曲最是摄人心魄,叫人回味无穷,珠收圆盘,归为寂寂,此时无声胜有声。
“好琴,当真是好琴……”发自肺腑的轻叹声却来自于门外,似一个男子低吟宛转,傅轻寒起身开门,一个黑色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她呆了一呆,那个高宽的斗笠让她记起第一次去飞红楼时从楼上飞下来的那个男子,与赤足寺唤她轻寒的黑衣人,他,一定是识得自己的。
“别走!”傅轻寒叫了一声,激动地跑下楼,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外时,哪还寻得到那个黑影?
“是谁?”拓拨烈也赶到了她身边,贼溜溜的大眼在两边街道扫过,眉一拧,“又跑了?”
棵傅轻寒直视他的眼,“是那日在飞红楼见到的那个,你一定知道他是谁。”
“也只是似曾相识。”拓拨烈说得很淡,可眼里露出了恨意。
“既不认识,想必是个过路之人。”傅轻寒说道,心里却冷笑,她有直觉,拓拨烈认识这个男人,而且还要置他于死地。如果他确定就是赤足寺那晚所遇之人,与她也应是故人,但是友是敌尚不清楚,能看得出,拓拨烈与他有仇,只是不知这仇是不是因蔓蕊而生。
追“你们两个真快!”蔓蕊此时才追下来,“谁呢?”
“跑了,怕是一个见你跟本王在一起,心里不痛快的男人。”拓拨烈情绪尽掩,直勾勾盯着她的眼。
“这燕京,吃我蔓蕊醋的男人还少吗?见怪不怪。”她扭着细腰自信满满。
“拓拨烈,我想回去了,完颜大哥定是来不了了。”见天色已黑,傅轻寒不敢久留。
拓拨烈收回与蔓蕊的眼神,看向她,迟疑问,“你不等他了吗?”
“我回宫了,都这么晚了,他要来早就来了。”
“回宫?姑娘是从宫中出来的?”蔓蕊打岔问道。傅轻寒冲她笑笑点头,不想多说什么,对于她的什么“难怪古琴造诣这么高了”的赞美也没听进去。
“好,我送你,蔓蕊姑娘,告辞了,下次一定亲自去飞红楼听你弹小曲。”拓拨烈拱拱手,带傅轻寒离开,蔓蕊笑着目送。
“怎么不跟过去?”身后有人问道。
“我跟过去,会被他发现。”蔓蕊答了一句,回过头来,“主上,你怎么出声了?”
他没回答,看着傅轻寒渐行渐隐的衣衫发愣。
“只要和她有关的,在你眼里,都是最好的,蕊儿做得再好,也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而她,什么也不用做,便能让主上天天惦念着。”蔓蕊说得极为神伤,夹杂着羡慕与忌妒。
“蕊儿……”他一阵心酸,揽她入怀,“蕊儿,我跟她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我越想越清楚,现在这样,只为了我们的计划,只要杀得了拓拨骁,等我入主中宫,就高头大马将你迎娶过门!”
“真的?”蔓蕊笑得好甜,纵然他脾气来时对自己冷若冰霜,贬得一文不值,可每次听到懿哥哥说这样的话时都无比开心,靠在他的怀里,暗叹,又被他的甜言蜜语收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