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使劲点了点头。
既然斗克黄让他的儿子姓花,不用说,老管家便是姓花了。
花管家拉起花克走了。他走一步一回头,直到看不到斗克黄,也看不到断墙,这才背起花克,消失在夜幕中。有的说他们去了齐国;有的说他们去了越国;还有的说六十年后,他们又潜回了楚国,那时,花管家早已死了,花克已是满头银发,带着儿子、孙子和老管家的骨灰回来的。在此之前,楚国已经几易大王,庄王传之共王,共王传之康王。康王传之熊麋,熊麋在位五年,为公子围所杀,围自立为王,即楚灵王。
楚灵王初登王位,况且那王位又来得不大光彩,为了收买人心,下诏寻求忠臣之后,花克携孙子花成然进宫,自报家门,灵王见花成然仪表堂堂,又是忠门之后,且是大楚国第一忠门之后,当即拜为大夫,并命其恢复本姓,依然姓斗。那斗成然感念楚灵王之恩,为官兢兢业业,没有多久,便被擢为令尹。这事尽管在荆州传得沸沸扬扬,但史书无载,也许是善良之人不忍忠臣绝后,所编造出来的一个传说而已。
楚庄王登基之后,为什么要韬光养晦?他的最大心病便是潘崇和斗越椒,如今,潘崇走了,斗越椒死了,朝中大臣无一不仰他鼻息。他心中那个甜呀,比吃了蜂蜜还甜,“得好好庆贺一下”,于是下了诏书。
此诏一出,最忙的便是樊姬。她亲自动笔,编写了一支歌舞,叫作《凤舞》。
她之所以要编《凤舞》,源于申无畏的那一番谏话,说什么,有一只大鸟,“身披五彩,止于楚之荆山三年矣。不见其飞,不闻其鸣,不知此何鸟也。”楚庄王笑而回曰:“是一只呆鸟。”申无畏摇头否之,楚庄王又说“乃是一只神鸟”。后经樊姬考证,它既不是呆鸟,也非神鸟,乃是一只凤凰。
《凤舞》之词写出来之后,为了演员之事,樊姬发了大愁。这事,若是搁在五年之前,根本不是问题。
五年之前,楚庄王养在后花园的美女,少说也有五百人,天天以唱歌、跳舞为业,莫说演一台《凤舞》,就是十台,也不在话下。遗憾的是,楚庄王“一鸣”之后,将后花园的美女几乎全部遣散,如今只留下了许彩儿、赵桃、李香、辛贵、钱云、史改、王换。一台歌舞以六十四人六十四人:据周礼,天子之乐,舞八佾,八八六十四人;诸侯之乐,舞六佾,六八四十八人。楚庄王本为诸侯,却一切依照天子。计,还差五十七人。为这五十七人,樊姬连宫中的内侍都动用了,给他们放假十天,让他们务必一人带一个美女回来,好不容易凑够六十四人。但这五十七人之中,有一大半不识字,排练起来非常吃力。
谢天谢地,经过一番努力,在庆功宴举行的前夕,这台歌舞总算排了出来。
庆功宴在渐台渐台:就是一座高台,连接着议事大厅。举行。到了那一天,接到邀请的都来了,渐台之上彩旗飘扬,将军和大夫们按照等级,由内侍引到各自的座位,负其事者,就是伍参。
楚庄王从大殿出来之后,凡认识的人,或以手,或以目,逐个儿打了招呼,方才入座。
入座之后,见与他同席的,没有养由基,起身问道:“养由基呢?”
伍参忙跑步而来,躬身回道:“他被安排在第三席。”
楚庄王一脸不悦道:“寡人此次宴请众卿,有功者居上,并非以职位高低排序。”
伍参点头哈腰道:“臣已知错,立马将养由基安排在第一席,次之为申无畏,再次之为潘尪、公子反、公子重、熊负羁……”
楚庄王转怒为喜,举杯说道:“各位将军,各位大夫,你们大都知道,寡人三年不鸣,不是不想鸣,乃是寡人分不清忠奸。就是‘一鸣’之后,由于种种原因,即使奸人,也没人敢贸然指之。五年来,寡人通过韬光养晦,不仅识出了忠奸,且将奸佞之人,一一绳之以法,寡人心中高兴,寡人敬在座诸位三樽,三樽之后,寡人还有话要说。干杯!”
他这一干,谁还敢不干,一干便是三樽。
“诸位,你们都知道寡人有个毛病,喜欢音乐和舞蹈。可是一隔五年,没有听过音乐,也没有看过一次舞蹈。我们灭了斗越椒,打下了最难打的一仗,你们高兴,寡人也高兴,寡人再敬诸位三樽,而后欣赏歌舞。”
说毕,又一连饮了三樽。众卿亦饮,饮过之后,便开始歌舞,第一个节目,便是《凤舞》。
编钟严肃地响了起来,一群装扮成鸟的女子缓步登台,她们穿得很少,裸背束腰走到渐台中间,在音乐声中展示着鸟儿的姿势,其中一位女子,身段特别好看,又特别柔弱,仿佛没有骨头。她不是别人,乃是樊姬的表妹,名叫许彩儿。
众美女一边舞一边歌道:
山有神鸟,五彩披身,
山有神鸟,不飞不鸣。
非是不飞,待测风云;
非是不鸣,大音希声。
大风起兮,云飞扬兮,
一飞冲天,风扫残云;
惊天一声,天下和鸣。
玄妙的音乐,优美的舞姿,将大家带进了与厮杀绝不相干的境界中。楚庄王带头鼓掌,掌声之后,又带头饮了三樽。
他这一饮,谁还不饮?这一饮,便是九樽,酒量不佳的人,已经醉了。
演过《凤舞》之后,是音乐演奏,演奏之后,又是柔术。每一个节目之后,楚庄王便提议饮上三樽。这一饮便是十五樽,醉倒者没有十之五六,也有十之三四,可楚庄王还要饮。又饮过三樽之后,他命令扮演鸟儿的美女走下来给诸位将军和大夫敬酒。
美女们正敬着,一阵风起,将蜡烛吹灭了。
这美女们,当然也包括许彩儿。许彩儿挨个儿敬酒,敬到一位将军时,正好蜡烛灭了。这位将军见蜡烛灭了,一把将许彩儿揽到怀中,他不仅亲了她的脸,还将双手插进她的前胸,摸她的双乳。许彩儿使劲挣了几下,方才挣脱,走时顺手拔掉了这位将军头盔上的红缨。她快步走到楚庄王面前,小声说道:“妾敬酒之时,一位将军对妾非礼。”
“何以见得?”
“他不仅摸了妾的脸蛋,还摸妾的双……双乳。”
其实,那时的人们,很少称自己的乳房为“双乳”,应该称作“奶子”,抑或是“妈”,“妈”便是乳房,那是楚国的方言。
楚庄王听她这么一说,不仅不怒,反而问道:“参加庆功宴的没有二百,也有一百七八,汝让寡人如何去找对汝非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