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七年,八月十二。
叶淮吃过早饭,便往正院里来,正遇上林如海要出门。
“林大人。”叶淮主动迎过来。
林如海随意一颔首,客套道:“今日倒是早。”
“是。”叶淮道,“今日左先生来,姑母要我早些过来,好迎左先生。”
林如海没什么要和叶淮说话的心思,顺口嗯了声,就道:“那你去……”话至此处,他忽然皱了皱眉,“你方才说谁来,左先生?”
叶淮不解,但还是老实答道:“左先生是姑母给我请的老师,今日巳时便到。”
林如海追问道:“是曾任左都御史的左先生?”
叶淮一顿,林如海是巡盐御史,他和左先生同是都察院出身,可左先生已经致仕多年,林如海是何时入仕的?
见叶淮不答,林如海又问道:“是那位左先生吗?”
叶淮道:“是那位左先生。”
得了准信,林如海尚有些不能相信:“竟然真的是左先生……”
叶淮道:“齐大学士是左先生的座师,姑母请他给左先生写了封信,左先生才答应来做我的老师。”
长宁公主头先的公公,齐望齐老太爷,在被流放前任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刑部尚书。
不过如今,已经不能称呼他为齐大学士了,但林如海已经顾不得找叶淮话里的差错了。
扬州谁不知道左先生的学问,别说请他到自己家里做老师,就算把孩子送到左家去,想请左先生收为学生的也能绕扬州城一圈。可以他的身份,谁敢开口说这个话呢!
林如海不得不遗憾,若不是叶淮而是长宁公主的孩儿,他怎么也得去求一求长宁公主,让黛玉到左先生门下做个女学生。
目送林如海离去,叶淮招了招手,跟着的小丫头立刻上前来,道:“公子请吩咐。”
叶淮道:“去查查林如海和左先生有什么交情,还有,他还有什么旧友旧交,要一并查清楚。”
……
叶淮行过拜师礼,长宁公主将早准备好的束脩送上,三个人落座叙话。
左先生并不问叶淮的书,而是先说了自己讲学的时辰,又说了几日一休,问叶淮可有异议,叶淮自然不会有。
长宁公主笑道:“日后淮儿有错,先生只管罚,不必看我的面子,也不必看我们家老太爷的面子。”
左先生年过花甲,但仍双眼有神,因而显得神采奕奕,不输青年人,他笑道:“殿下如此说,我可信以为真了。”
长宁公主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如何教淮儿,都是应该的。”
左先生眸光一深,眼底似乎有些叹息:“我才入朝时,做过陛下的侍讲学士,蒙陛下恩重,还为……淮儿的父亲讲过几个月的学。如今,我又做了他的老师,我与他们父子,当真是有缘。”
长宁公主一怔:“您还做过大哥的老师?”
长宁公主都不知晓的事,叶淮更不知道了,此时两个人才明白齐老太爷为何要让左先生来做叶淮的老师。
左先生看似与废太子一系并无干系,却与废太子有过半师之谊,他又是个性情中人,为着两份师徒之情,就算叶淮身份尴尬,他不仅会愿意教导叶淮,更会用心教导叶淮。
左先生道:“多少年的事了,别说殿下当时年纪轻,就是……大皇子和陛下许都记不起还有这回事了。”
叶淮起身,郑重作揖道:“先生高义。”
太子被废后,多少人不顾一切的与他撇清关系,只怕被他连累。比起左先生,那其中多少人都与太子更亲近,更得太子信任,但他们都背叛了太子。
与齐老太爷的师徒情分,与废太子的师徒情分,左先生尽可以不顾。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还能几个人记得?更何况左先生本人是极度不喜欢朝廷这一切的,他已经从那团污泥中脱身了,却还是毅然的又再次踏进来。
左先生将人扶起来,才成为师徒的两个人倒少了些生疏。
叶淮想了想,问道:“先生,您与林如海大人是旧识吗?晨起我遇到林大人,听说您是我的老师,林大人很惊讶呢!”
左先生答道:“当年他才入都察院时,我是他的上峰,于他也算是有几分提携之恩。这两年他来了扬州,还往我家里去过几次,只是我常爱出门去,很不巧,竟一次都未见过。”
“如今先生遇上林大人,却是件容易事了。”叶淮弯了弯眼,道,“更巧的是,林大人如今也在为林姑娘寻老师。前两日才听姑母说起此事,我还同姑母说,不如请林姑娘同我一起念书。姑母只说不好,我是先生的学生,没有替先生收学生的道理。再来,就是林大人了……先生也知道我的身份,林大人更不乐意他的爱女与我一同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