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鸾不放心:“真的不需要大夫来看看?”
沈今朝转身看了看卫戍安:“要看。姐姐,这个哥哥伤得很重。”
霍鸾和卫戍安平静地对视。
霍鸾:“好。”
卫戍安攥了攥手心,垂下眼眸。
自此,沈今朝每次到国公府,都会特意看望卫戍安,甚至在书院,也多加照顾,不让谢七等人钻着孔子欺负他。
卫戍安不善言辞,不苟言笑,面对沈今朝的亲近,总是沉默着,不知如何应对。
私底下有不少人找过他,让他安分点儿,别妄图借沈今朝的善心生事,但在沈今朝面前,所有人又都十分顺着她的意,装出接纳他的模样。
甚至谢七都来警告过他,让他自己滚远点。
卫戍安原本觉得这一切十分可笑。
她不过是没看过人间疾苦,没尝过人心险恶,所以才有这虚伪的善良。若是有朝一日,她跌落神坛,失去庇护,还能有这多余的怜悯之心吗?
霍鸾不似沈今朝天真,轻易看穿卫戍安的阴暗,先将人揍了一顿,而后才慢悠悠地说:“岁岁是好心,待身边的人都很好,因此多的是削尖了脑袋往她身边挤的人。你幸运,阴差阳错被她记住了,但也最好收收那阴沟般的心思,否则你的下场就会跟那些不怀好意接近她的人一样。”
卫戍安一言不发。
霍鸾突然嗤笑一声:“你以为岁岁待你这般亲近,只是可怜你?”
卫戍安:“不是么?”
霍鸾:“你可知世上可怜人有多少,真当谁都配得上她的好,你是可怜,但能有机会凑到她跟前,已是十足幸运了。”
卫戍安觉得讽刺:“你觉得我很幸运?”
霍鸾:“不然呢?卫戍安,岁岁虽然心善,却也不是全然没有警惕心,她待你这般好,不止因为你可怜,更因为,你是我母亲妹妹的儿子。”
“她知道自己天真,容易被有心之人算计,所以从不轻易亲近生人,而你,在她看来,是家人。”
卫戍安呼吸一滞。
霍鸾转身,声音逐渐消散在风里:“你笑她天真,没吃过苦,但你可知,自己比起世上百姓,又少吃了多少苦头,与我国公府攀上关系,又有多么幸运。”
“至少和你比起来,岁岁要有自知之明许多。”
卫戍安没有管霍鸾最后的嘲讽。
家人……
他耳边回荡着这个词。
自他出生,从没有人拿他当过家人,他见到的那些人,个个都恨不能跟他撇清关系。
他的存在便是耻辱,与他沾上边便是丑闻。
但她却拿他当家人。
卫戍安心中莫名肿胀,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哭了。
眼泪是弱者的象征,他分明发过誓,不论遭受怎样的痛苦,都绝不会再流一滴泪。
但却未曾想过,遇到善意后,该如何应对。
少年手足无措,笨拙慌乱。
有此为难,皆因他仍旧良善。
因此淤泥被溪水轻轻扫去,露出清澈的柔软。
他忽然明白少女身边人对她近乎夸张的保护。
世上诸多丑恶,个人有个人的晦涩。
但被温柔以待后,仍旧希望那人,能永远不受世道磋磨,永远无忧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