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長刀金芒閃爍,很美,很鋒利。這是一件兇器,同時也是一件誘惑人的美器,沒有哪個人能拒絕它的強大,和它的冰冷。
莫川垂下眼瞼,靜靜地看著它,卻並沒有伸手。
「怎麼了?」他久久地沒有動作,那聲音有些焦急,忍不住催促,「你不愛這把刀嗎?」
「我不愛。」莫川冷聲答道,「刀是兇器,我不好殺。」
「那你不愛白溟嗎?」那聲音繼續問。
「我愛。」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東西,莫川的嘴角微微上揚。
「那就拿起刀吧!」那聲音又開心了,尾音都帶著上挑,「拿起刀,你就可以回到他身邊,你就可以愛他了!你甚至可以更愛他,因為這一次,你將是他的同類,同他並肩作戰,而不再是一個懦弱的,脆弱的,只能受他保護的人類!」
「不。」空氣里沒有東西存在,莫川只看向聲音傳來的位置,輕聲說。
「你說什麼!」那聲音陡轉直下,終於帶上了怒意。
「我說不。」莫川並沒有在意空氣里陡然變大的壓力,垂下眼眸,靜靜地坐著,「我不會復活,我也不會成為他的同類。」
……
「答應我,莫川,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不可以答應他……」
「你……發誓……」
……
「他不需要同類,也不需要有人陪他並肩作戰。比起同類,他更需要一個純粹的,真實的人類,陪著他,溫暖他,照顧他。他也不需要我重活過來,如果我死了,他不會想盡辦法讓我重生,他只會永遠記住我,直到他也死去。」
……
「那要是……有一天,死去的人是我……你會怎麼做?」
「我會永遠記得你,直到我也死去。」
……
「他需要的是救贖,而不是陪伴。」青年的眼眸抬起,漆黑的瞳孔里像是流淌著銀河,群星璀璨,奪目絢爛,「如果我永遠的死去,就恰好是對他,最大的救贖。」
那聲音久久的沉默了,久到莫川有些恍惚。
然後,虛空片片破碎,背後的血路倏忽不見,手邊的長刀陡然崩裂,眼前的出口幻化成空,一切都像是一個虛假的環境,一瞬間就消失無蹤。
身體猛地下墜,無邊的黑洞裡,莫川緩緩閉上眼。
「莫川!莫川!」
他總是在聲嘶力竭的呼喚聲中清醒,莫川費力的睜開雙眼,使勁眨了眨,才終於看清了叫著自己名字的男人。
周圍還是荒蕪的寸草不生的詭異墳地,而跪在自己面前,小心的環著他的,也還是那個俊美的鋒銳的男人。只是這個男人現在看上去很激動,眼裡帶著不敢置信的神色,還有滿溢著的快要沸騰的歡喜。
「我沒事。」莫川小聲開口。
我沒事,我只是經歷了一場漫長的殺伐,順便戲弄了一隻高傲的魔鬼。
我只是有那麼一段時間,以為自己已經死去了,以為漫長的時光,只能靠記憶來彼此維繫了。
睜開眼看到你就在眼前,大概是最美好的事情。
「赤冶……呢?」
「他突然離開了,像是受了傷。」白蘇瑾貪婪的看著他,心裡是難以抑制的慶幸,「你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以為你……」
「沒什麼,我只是學著你,握了握那把長刀……」莫川低頭去看,記憶里穿胸而過的泛金長刀就像是一個幻覺,他的胸口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只留下了那種冰涼的徹骨的感覺。
他的話說的含混,白蘇瑾卻在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個強大的男人在這一瞬間突然覺得心酸的難以抑制,那是一種混合了驕傲,感動,難過,還有其他的很多東西的感覺,這世上,也許有很多人都曾經走過那條漫長的仿佛無邊無際的血路,都曾經受過那個神秘的聲音的蠱惑,都曾經為了生死之間的抉擇痛苦,這其中也包括他。但是莫川,卻做出了最正確,卻也最艱難的選擇。
不是每個人都能選擇死去的,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拒絕重生的誘惑的。愛情,親情,友情……生者的世界裡,束縛著人的心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不管是哪一個,都讓人難以割捨……
你想活下去嗎?
我不想。
白蘇瑾猛地抱緊了莫川,這世界上的有些付出根本不必說,但是彼此都明白。
赤冶退離了,可是莫家的事情還沒有解決。
「去祖宅。」莫川在白蘇瑾耳畔輕輕說,「王運明,有問題……」
此時他身體酸軟,幾乎移動不得,但是腦子卻前所未有的清醒,一些本來想不明白的事情,在高運轉的思維下迅清晰起來,讓他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
白蘇瑾沒有多說什麼,直接攔腰抱起他,迅向著莫家祖宅去了。
兩人離開後,空無一人的墳地上突然黑芒一閃,赤冶重出現,臉上的神情有些凝重,他恭敬的開口,卻是衝著虛無的空氣,「大人,您還好嗎?」
「沒什麼。」如果莫川在的話,估計立刻就會發現,這道聲音就是他在昏迷時聽到的那個聲音,「沒想到這個莫家人,會是我這麼多年來碰到唯一的例外。」
「……」赤冶沒有答話,只是微微彎著腰,一副敬畏的樣子。
「走吧,莫家的事,就先不用管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