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繪喚鬼差擒來一個正要打入無間地獄受刑的魂魄,押解於照魂鏡前,照於崑崙君看。
那魂魄被鐵鉤釘穿鎖骨,叫鬼差勾著,站定在照魂鏡前。
光亮的鏡面霎時將他的魂相攝入鏡中,蜿蜒的裂紋切割開兩面,左斜下方偏小的一塊鏡面,先是照出一團模糊魂影。
很快,那魂影變作嬰兒模樣,整個魂相也隨之清晰起來。魂相在鏡中一天天長大,變作少年,青年,隨著此人染上惡習,魂相亦從最初清白之相,隨之染上血紅罪孽。
此人生前是一個賭鬼,為賭錢敗光家中產業,弒父殺母,逼迫妻子賣身為他還賭債,後又嫌棄妻子髒污,活生生將其打死。在亂世之中,逃脫了司法制裁,最後被親子殺死。
他的斑斑罪業皆顯露魂上,被判罰過刀山,入油鍋,淌血池,洗淨魂上罪業,才可再次走入輪迴。
郁繪輕搖摺扇,解釋道:「對於他的判罰已定,若無特殊情況,不會變更,他的未來如何已算是既定之事,所以這一面鏡能照出來。」
如他所說,照魂鏡裂痕右上角偏大一塊的鏡面里,確實照出了魂魄在無間地獄受刑的景象,過刀山時,魂體經受千刀萬剮,入油鍋時,渾身上下皆被燒出片片水泡,模樣猙獰得幾乎看不出人樣。
魂魄在鏡中慘嚎,扭曲,掙扎,痛不欲生。
那罪魂瞧見自己生前所造罪業並無動容,轉眼又見在血池油鍋里翻滾的自己,才害怕得大叫起來,跪地叩頭,連連求饒。
鏡面裂紋處照出一個扭曲的魂相,正是該罪魂恐懼得渾身發抖,跪地求饒之景。
沈瑱問道:「是否可以預估出修復此鏡還需要多長時日?」
其中一名鬼仙回道:「此鏡在陰火中淬鍊了三十年,鏡子雖已恢復自愈能力,但裂紋自愈的時間卻難以推斷,端看神鏡自身。」
罪魂悽厲的哭嚎聲響徹四周,郁繪揮手,命鬼差將他拖下去,問道:「不知對神君可還有用處?」
沈瑱略一沉吟,頷道:「試一試也未嘗不可。」
……
入夜後的熹微宮終於安靜下來。
玉昭衛被沈丹熹打發去收拾傾塌的宮殿,侍女們遠遠綴在後方不敢上前來,燈火通明的長廊里,只有漆飲光緊跟在她身後,慢慢往裡走著。
漆飲光手裡捧著那一隻長尾山雀,目光始終落在前方之人身上,試探性地開口說道:「殿下當真要與殷無覓解契?」
沈丹熹反問道:「我看上去像是開玩笑的?」
漆飲光當然希望她是認真的,當聽到她斬釘截鐵地說,想要同殷無覓解契時,他不知道有多開心,「殿下,契心石解契並不那麼容易。」
沈丹熹的腳步一頓,停在廊下,看向外面夜景,漫不經心道:「如何不容易?」
「契心石是自女媧娘娘傳承而來的天道聖物,是為定仙神姻緣,契約一旦成立,便如金科玉律,殿下與殷無覓,從此命星相隨,結成永世姻緣。」
在晟雲台時,漆飲光將月老拽進自己的雲頭,從他嘴裡撬出來不少信息。
「殿下想要解除契約,須得契約雙方同時入契心石內,經歷九世姻緣。在九世姻緣中,每一世都得斬斷雙方之間的姻緣線不可,但凡有一世不成功,便可證你們情意未斷,余情未了,契約亦不會斷。」
「我知道。」沈丹熹想要解契,自是了解過這方面的信息,但她從前畢竟從不關心姻緣之事,崑崙只掌人間山水,關於這方面的資料也少之又少,她只知道契心石契約難成更難解。
但難解又如何?不論再如何難解,她都要解。
沈丹熹絕無法容忍殷無覓的名字與她永生永世地綁定在一起。
漆飲光走到她身邊,將長尾山雀從廊下放飛出去,側眸看向她道:「那殿下可想好了,要如何斬斷與他之間的姻緣?」
沈丹熹的視線追隨著廊外盤旋不去的山雀,哼笑一聲道:「契約既是因情而生,而我對他無一絲一毫的情,想斷姻緣,有何難的?」
「無一絲一毫的情。」漆飲光在心中將這句話默念了一遍,他一瞬不離地盯著沈丹熹,想要揣摩她此刻所言究竟有幾分可信。
若當真無一絲一毫的情,心契就不會生效了。
契約能成,不就證明了他們之間的確有情麼?而且這份情意已經到了海枯石爛,至死不渝的地步,才會受到天地認可,於契心石中成契。
只不過半月過去,她又如何能將其磨滅到不剩一絲一毫?
漆飲光見過她為了殷無覓不顧一切的樣子,理智告訴他,她的話不足為信。
她以前沒少因殷無覓出爾反爾,愛時極愛,恨時亦極恨,可終究愛是大於恨的,抑或說,她的恨其實也來源於愛,才會一次次傷心欲絕,又一次次原諒他的所為。
漆飲光無法辨別,她現下表現出的「憎惡至極」是否又是一次因愛生恨。
可當聽到她這樣說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更想相信她,相信她對殷無覓當真已無一絲一毫的情了。
沈丹熹敏銳地察覺到他眼中隱含的打量,不悅地蹙眉,「你不信我說的?」
「我信。」漆飲光說道,比起天地認證,他更想信她,他心中的天平已經偏向了眼前這一個沈丹熹。
饒是年少之時,漆飲光對她多有不服,可她說的話,他都是無條件相信的,因為他記得曾經的崑崙神女性子果決,拿得起亦放得下。而眼前這一個沈丹熹,有著他曾經熟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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