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骸大概是微笑了。泽田纲吉揣摩不透,思忖着那笑容代表的意思究竟是怎样,想着他觉得那笑带了冷意。
“我想我比较习惯睡水床。”六道骸说。
被反击回去的泽田纲吉一阵无言,他转移视线看着窗外,但很快就耐不住了,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实在无聊,最初的新奇感也逐渐褪去。他并不知道究竟要在威尼斯玩些什么好,说来惭愧现在他对意大利语一知半解,比起他来六道骸这个正统的意大利人大概可以给他一些意见。
“彭格列,你想怎么样?”这会儿六道骸不耐烦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本旅游手册。六道骸愕然地抬起头看着泽田纲吉显现出讨好的神情,他震惊了,他是真的没想过泽田纲吉会厚面皮到这种地步。
“你是想让我当作你的导游陪你全程游览?”这话儿带了点危险的意味。
“你现在也是在这里嘛,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咳。”泽田纲吉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反正六道骸也被他拉来了,里包恩要怪罪他好歹也有了点底子。看到六道骸眯起的眼睛他表情变得闷起来,他也有点怕六道骸会拂袖而去留他一人在这里。彭格列十代目首领这身份现在压根就没用处,他一个人身在异地迷了路也不好说,指不定还露宿街头。
“反正你也不会丢下我的。”于是他豁出去说,他唯一的假期(他已经认为这是假期了)不能这么惨败地收场。
六道骸愕然。他仿佛现在才认清这个少年已经不是记忆力十年前那个唯唯诺诺的人了,他抿了抿嘴唇冷笑道,“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陪你观光。”
“你现在就是陪我观光。”他嘟囔了却没说话,怕惹来六道骸阴沉的神情。
于是他转了个身趴在窗边微微闭了闭眼睛。全身都仿佛瘫下来了疲惫涌上大脑,视神经缓慢的被昏昏欲坠的黑色所覆盖,隐约的从缝里能漏出一点点蓝色的光。
他做梦了,梦境不可牵扯地把他往海底里拉去。他被巨大的海水所淹没,气泡漂浮,他仿佛要一直沉浮在那片蓝中,万劫不复。他觉得可怕,鼻子无法呼吸,被咸涩的水所充斥,他艰难地大口吞咽,灌进来的水冲到喉咙里最后带出恶心的酸臭味。
他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淋了一身,不好的预感浮起,抬起头来就看到六道骸正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皮手套里扬着那本旅游手册发出粗糙的摩挲声,话显得很有权威性却又幸灾乐祸:
“我们坐过站了。”
脑子迷迷糊糊的泽田纲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眨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我们坐过站了。”六道骸嘴角弯起显得很是心情不错的样子,酒红色的瞳孔瑰丽的就像是精致的猫眼宝石,“你原本预定入住的在圣马可广场附近的酒店现在是到达不了的了。”
他呆滞了下,瞬间对六道骸的各种负面印象蜂拥而上,最后化为怨念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谁叫你睡得像头猪一样。”近乎都不用思考直接出口的尖锐语言。
泽田纲吉猛地涨红了脸,他想说些什么却吞进了肚子里,只能咬牙没出口,最后拿起行李有点愤愤地起身。
05
泽田纲吉提着行李孤独寂寥地站在桥边看着小艇掠过自己的视线。水面上倒映出各种各样的影子,白云的,小鸟,还有小艇游弋时溅起的水花,模糊了他以及旁边青年的影子。
“现在我们是在哪儿?”他闷闷地问,从米兰赶到威尼斯已经是黄昏,最后乘坐地铁已经是到了八九点左右,——而那已经是最后一班地铁。
“叹息桥附近。”
六道骸回答,他翻了下旅游手册,月光溅在他指骨上显得干净修长。
“那就去那里玩玩吧。”泽田纲吉做好了打算。
叹息桥,建于1603年,因桥上死囚的叹息声而得名。叹息桥两端连结着威尼斯共和国总督府(都卡雷宫)和威尼斯监狱,是古代由法院向监狱押送死囚的必经之路。此条叹息桥是密封式拱桥建筑,由内向外望只能通过桥上的小窗子。
旅伴为他简单讲解了一下关于这座桥的事情。泽田纲吉听了抖了抖,虽然是黑手党首领但是他却有着被六道骸所不齿的善良与温柔,极其矛盾的存在。
“这边是监狱,这边是法院。”
六道骸说,却让泽田纲吉尴尬起来。他想是自己选择的地点不对,说不定触到了六道骸的一些伤心事。
“对不起。”于是他说。
六道骸注意到那眼神就弯起嘴角讽刺地笑,那标志性的“kufufufufu”显然是摆明自己对怜悯的厌恶。
泽田纲吉抬起头。
一个个看不清面色的人穿着白色的囚衣从他的眼前经过,言语含糊却又充斥着绝望,最后是痛苦的嘶吼与叫声,鲜血,尖叫,尸体。从小小的窗户看向外面的蓝天,伸出手时却发觉无法触及,他们悲哀地发出了鸣叫,沉重的拖着锁链哭泣着,恍若在哀悼失去的自由。最后他们叹息,往着黑暗走去,那唯一的窗子,所谓的自由被他们完整抛弃。
——泽田纲吉默默地转头,声音冷若冰霜。
“骸,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他皱紧眉头说。
先是那标志性的笑声,然后六道骸抬起漂亮的眼睛嘲讽地笑,红色的数字跳动,“我可没在开玩笑,彭格列。”他温柔地说,“我是在帮助你,身为黑手党你还是过于心软了。”
这让泽田纲吉想起以前与六道骸发生的几次争执,在对于敌对家族无辜的人是否留活口身上六道骸一直很固执,他认为如果不杀死日后必有大患,相比起来泽田纲吉的做法却很温和,会放掉他们并且给他们安排容身之处。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少次。
他感到头疼,这回是真的。他烦躁地转身,他感到无奈,感到沮丧。泽田纲吉看着他,从那双眼瞳里寻找到了深海一样的黑暗。
是不是怎样都没有办法把你拉回光明?
头很疼。泽田纲吉感到有什么酸痛的东西弥漫出来。他感到有点窒息的难受,他回头烦躁地想要从黑暗脱离而开,然而抬起头时却看到六道骸一个人站在桥边看着桥下情侣亲吻的身影。一瞬间他无法动了,然后他伸出手拉住六道骸。
六道骸冷冷地看着他,最后冷笑着想甩开他的手。
那一瞬间泽田纲吉恼恨了,一切的疲惫堆积在一块,最后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泽田纲吉就冲动地去做了。——他很想这么做了,把六道骸那块该死的面具打碎。
他不顾六道骸错愕到几乎是恼怒的神情,直接从桥下坠落就像是跳河。
水花溅起。
他听见那边情侣惊慌失措的大叫声,似乎是在说有人跳河什么的,他没听,然后水从耳朵处灌起来。鼻子酸痛。窒息。就像是在梦里一样,沉浮,淹没,最后眼前都被蓝色所覆盖。他难受的不行,想张开嘴大口呼吸,却被寒冷刺骨的水给弄得猛地颤抖了下。
他没用死气之火,他不想惹来太多人,而且这也不是重点。
泽田纲吉抬起头,湖水冰冷,视线模糊,他只能看到那一双眼睛衬得温柔而又暖和,恍若流淌着的像是普通人一样的情绪,那是他一直以来都很想看到的。
他张开嘴却被呛到了。没有死气之火的是他压根是个普通人,游泳不在废柴会的范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