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贺逡也眼神发凉看向刚刚说话的人。
这话实在是没什么脑子,就算是心里真这么想的,面上都会掩饰一下。
这番话说出来,不是明显是要拖人下水吗?
陶岚岚也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大一个雷,嘴角扯出来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随即又转瞬即逝。
她脸上露出来有些厌恶的表情,尽管戴着面具看不甚清楚,但是下撇的嘴角和眼神中流露出的讥讽却足以让人看出来她并不美妙的心情。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朝堂上的官员不都是熟知律法的……民女真不敢相信,原来百姓渴求的公道竟是由这样的人主持的。”
陶岚岚这番话说得贺逡也有些下不来台,他额角一抽一抽的,脸色也黑得像是锅底。
几日来的负面情绪像是在一瞬间就爆发了似的。
“朕也不知原来朝堂之上竟还有如此蠹虫!”
陶岚岚看着方启还在风中摇曳,没忍住心中唾骂一句老白花,随后笑道:“民女自然知道这些人是谁,只是百姓在压迫下如何敢说出来是谁压迫?到底还是害怕官员的,民女手中有这些人的资料,陛下若要查探,可派人微服查探,想必比直接查会准确很多。”
陶岚岚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贺逡自然不会拒绝,但是方仪到底是方家的人,若是……
他不无忧虑地想到。
正在贺逡头秃的时候,一个小黄门进来了,在贺逡身边的黄门身边说了句什么。
这黄门听见这消息显然也有些惊讶,皱了皱眉,但想到贺逡这个能做主的人就在身边,又转达给了贺逡。
贺逡动作一顿,感觉胃里突然有些翻江倒海,整个人也有些眩晕起来。
陶岚岚看着他脸上不适的表情不像是作假,皱了皱眉,但紧接着贺逡脸上的表情就收了起来,严肃着一张脸道:“宣宜妃进殿!”
随着声音落下,方仪的身影逐渐出现在大殿上。
她身着一身礼服,在诸位大臣震惊的目光中从殿门堂而皇之地出站在皇帝面前,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随后,她将自己手中的账本直接递了出来,沉声道:“陛下,臣妾辗转反侧,终归还是想要把这份账册呈给陛下……”
陶岚岚看见方仪一身礼服站在朝堂上,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垂下眼眸。
看来方仪到底是想通了。
她控制着面部表情,只是眼眸深沉看着对方。
方仪也是不负她的期待,声音颤抖地说道:“只是臣妾知道,臣妾到底不敢过于干涉前朝政事,趁着前些时日外出游玩是,委托了飞文阁将证据呈与陛下……”
贺逡紧紧盯着方仪,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心思。
方仪声音依旧颤抖:“只是……臣妾到底心有顾忌,没敢将账本全盘托出,可昨夜臣妾辗转反侧,最后还是觉得不能以自己私情害了业国,若是臣妾瞒下此事,也是变相害了业国,倘若业国并非死于外界而是从内部瓦解,臣妾哪怕是死,恐怕也不得安生……”
方仪这番话说得实在是情真意切,陶岚岚听到朝堂上竟然有些隐隐约约的啜泣声,甚至还有人激愤不已,红着脸说道:“我看是的!”
这些大部分都是武官。
方仪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紧接着说道:“陛下,这账本是我在一次回家的时候偶然得到的,也是无意间翻看时,我才发现家中……”
方仪神色痛苦,声音也颤抖到说不出话来。
方启垂下双眼,掩盖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
随即,他睁大双眼,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一把从方仪手中夺过了账本,拼命翻看起来。
随着翻看,那账本突然从他手中无力滑落,他的双眼里也突然噙住了泪水。
咚——
方启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把官帽摘了下来,轻柔地放在地上,随后俯首带着哭音说道:“陛下,臣……有愧于陛下……”
贺逡眼神闪了闪:“方卿的意思是要认罪了?”
方启哽咽着,摇了摇头:“臣……认罪……”
陶岚岚皱了皱眉,看了两个人一眼,突然开口道:“陛下,民女曾听闻庄子以天子、诸侯、庶人之剑为谏,但终究有所不明,请问陛下可否为民女解释一下?”
这突然的对白几乎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了。
在场的大部分人,或者说大部分文官学识都还是不错的,自然是知道庄子的《说剑》,可此时谈出来,这人莫不是讽刺贺逡?
其实没错,陶岚岚确实是在讽刺,庶人剑为草木,诸侯剑则是贤良,天子剑则是天地山河。
贺逡如今别说是以天地山河为剑,他如今倒是连任用贤良都用不到了!
贺逡还没说出口的话最终还是堵在了喉咙中。
朝堂中寂静了几秒,陶岚岚似乎是毫无所觉一般开口:“原来陛下也不清楚吗?只是不知道在场有没有哪位大人清楚?”
在场谁敢说什么?
自然是没一个人开口,陶岚岚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问题连诸位大人都不知道,过几日我去问问夫子便是……”
她似乎是毫无所觉:“陛下接着讲吧……”
贺逡喉头滚动了一下,缓解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嗓子:“朕再问你一遍,你认罪是吗?”
方启也被陶岚岚刚刚的打断弄懵了一下,但随后心底就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听到贺逡的话,他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大,他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脱罪时机。
“臣放纵家眷……愧对于陛下……”